耕雲導師 禪學講話

「淨化自己」會後解惑

耕雲導師 一九八八年九月廿八日講於台北市


一、 歸依老師就是歸依自己的心

  問:請求歸依 耕雲老師。

  答:所謂「歸依」,就是歸向與依靠。有一天,蘇東坡跟佛印在寺裏散步,走到觀音大悲殿,看到觀世音菩薩拿個念珠,蘇東坡就問佛印:「觀世音菩薩已經是久遠以前的正法明如來,現在念佛念誰嘛?」佛印說:「祂念祂自己。」「為什麼念自己呢?」佛印說:「求人不如求自己。」所以你們各位歸依我,不如歸依你自己的心。

  而你們一定要跟我做個朋友,結個緣,我也不反對。如果你們心裏說我是老師,我就是老師;你們心裏說我是個胖子,我就是個胖子,也沒有形式,因為心的世界沒有形式。我們禪學會從來不講求形式的,有人見了我,合十問訊,有人頂禮,有人鞠躬,我都覺得那是多餘的。敬,是從內心發出來的,你們各位願意跟我結緣,爾後願意跟禪學會的這些會友共同切磋,我非常歡迎。


二、 如何修行,才能見性成佛

  問:如何修行,才能見性成佛?

  答:前幾年有人問我「禪是什麼?」我就下了一百個定義、一百個界說。一百個界說加起來,就等於沒有界說。禪是什麼?我說「禪是心的原態」,「原態」就是沒有受薰、沒有污染以前的本心;禪是什麼?「禪是生命的共相」,生命有不共點,你看男女不同,年齡不同,習慣不同,語言不同,服裝不同,教育程度不同,那是不共的。但是有一點是共的,是相同的,那就是生命的共相。而生命的共相是什麼?你若知道生命的共相是什麼,你已經認識了你自己,你也不需要參禪了,你已經到家了,問題就這麼簡單。

  「你說得這麼簡單,我為什麼搞了很多年還搞不清楚?」「因為你有障。」我有白內障,當面的男女都分不清;你有業障,積業就成障──不好的業形成你心靈的障礙,就像瞎子看太陽,瞎子說「沒有太陽,太陽是黑的」,那是因為他有障。

  我也說「禪是什麼?禪是生佛平等、自他不二的所以然」,何以眾生與佛平等?何以自他不二?你瞭解了禪,就瞭解這個了。他又說:「你不講,我很糊塗,你一講,我更糊塗。」我說:「那我就講現實一點好了。禪是什麼?禪就是你,禪若不是你的話,你何必參禪呢?」他卻說:「你愛說笑!」我說:「我絕對不是愛說笑!」禪的第一公案,就是惠明大師跟六祖大師求法講的「本來面目」。「本來面目」,是誰的本來面目?你的本來面目。佛法是不二法門,當你認識了你自己的本來面目的時候,你同時也就認識、證知了宇宙的實相、法界的實相,證知了一切存在的真實。所以參禪是一勞永逸的事,只要完成自我突破,那就一切突破,因為自他不二,真理沒有兩個。所以你問如何參禪,我簡單地說:「認識自己,認識真實的是原本的。」

  「無念靈知」不從緣得,你這種靈知不是父母生下來才有的,也不是說肉體壞了就無,那叫「斷見」。它(無念靈知)是永恆的,你認識了這一點,你隨便參個話頭也好,你不願意參話頭也好,但是,第一步,你必須先做徹底的自我反省,而這個工程看起來是麻煩,但是很重要。

  你有白內障,你不把白內障割掉,你還是看不見東西;你把白內障拿掉了,你就看到了。所以參禪就是要見性,見什麼性?見宇宙萬物的共性,也就是生命的根本屬性。什麼叫屬性?水,不管它是固體、液體、氣體,只要氫二氧不變,濕性就在;火,不管是太陽表面的溫度,或者一根火柴的溫度,它都是熱,它若不熱,它不能叫火;生命的屬性是什麼?一說你就知道了,你若不知道,那顯然有障。這個話不是假的,這麼簡單、這麼清楚、這麼明白,你怎麼會不恍然大悟呢?你其所以不悟就是有障,所以請你去障。

  所謂「去障」,最基本的方法就是反省,用時光倒流法,從現在開始反省,今天反省昨天,今年反省去年,去年反省前年。那麼反省以後,把錯誤寫下來,就像打麻將,你把牌拿出來想收回不行了,見光死了;反省也是一樣,你把它寫出來了,已經曝光了,由陰惡變成陽惡,所以你一定要把它寫出來。

  有很多人說:「老師,我反省了一遭,沒有什麼效果。」那不是沒效,而是你的心態不對。你要帶著極為享受或自己求生的心情,說:「我掉落到泥淖裏去了,我要爬上來」,用這種心情去做,它就相應。你若說:「哎呀!這個事情實在沒有什麼趣味,這個事倒胃口,不是很有趣味的事,不做又不行,做了實在是……唉!勉強做吧!」這樣絕對不行。你反省一定要很由衷、很自動,欲罷不能,而且不要趕進度。如果說我一個禮拜把它完成,我們兩個比賽,那不行,那個叫敷衍。你做的時候,乃至在反省以前一定要很虔誠,先把心靜一靜、定一定,然後禱告。這個禱告是必要的,你禱告誰?你家裏供了誰你就禱告誰。你沒有供神,給自己祖先禱告也可以,請他慈悲善導你發掘出你自己的錯誤,大小錯誤都不要忽略。以時間為經,以人與事為緯,把自己的錯誤都寫下來。寫完了,可以變成一本著作,如果你把這本著作排版印刷送給你的親戚朋友,那你這個人功德無量,累世的罪惡都消了。但是以後你也不能做人了,你見到任何人都有點不好意思、沒面子、出洋相。

  你若把人仔細一解剖,人不比動物高明多少,我坦白說,尤其是人的心行、心態。所以如果你真正這樣做,你若讀《天臺小止觀》、《大智度論》十三卷,都寫得很清楚。古時候講「懺悔」,叫「發露」──當眾(大庭廣眾)說出自己的罪。這樣有什麼好處呢?有功德。《金剛經》寫得很清楚:「是人受持讀誦此經,若為人輕賤,是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,以今世人輕賤故,先世罪業則為消滅,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」打了不罰,罰了不打,你已經把你自己的罪狀宣佈了,別人已經看不起你了,那你這個業就消了;不但消了,還得無上正等正覺,有成佛的條件了。

  第二步,就是說你要從現在開始,求心安。有人說:「你們禪學會是個宗教嗎?」我們說:「禪,不是禪學會,就禪來講,它是超宗教的。」禪的一個特色就是「超」,不超就是死的。既然它是超宗教的,它沒有什麼戒條,也沒有基本五戒、八百條戒、八關齋戒……,我們都沒有,只有一條戒──「不可告人的事你不要做」。因為我們修的是這個心,我們尊重它──「即心即佛」,我們的心就是佛,我們尊重它,我們不欺騙它,我們不污染這個心。「不可告人的事,斷然不為;不可做的事,斷然不想」,我們只有這一條戒律。這一條戒律,實在講,就涵蓋了三千威儀,什麼都有了。假如說我們規定一些不必要的戒律或太多的教條,我們人活得已經不解脫了,教條越多,限制越多,那我們不是活得更苦嗎?如果有人說:「只有一條戒,這樣夠不夠?」我說:「是足夠的了。」你反省,你確定活得只求心安,不可告人之事不做,而且你活在責任義務裏,而不是活在權利裏。活在責任義務裏,就會活得心安,因為禪就是求心安的法門。

  當初二祖來找初祖,其實是初祖來找二祖、來等二祖,等了九年。各位不要誤會,說是嵩山少林寺風水好,有靈穴,達摩祖師來打坐可以得大功德。不是,那印度靈山豈不是更好嗎?他是來等二祖。等到二祖以後,達摩祖師說:「你找我求什麼?」二祖說:「我心不安,乞師予安。」禪宗最初的典型,樹的這個範例,就是求心安。

  心若不安,幸福無從建立;心若不安,人生充滿無奈。我們抱定求心安的理念,活在責任義務裏,不可告人之事絕對不做。過去的錯誤透過檢討、反省,然後找一個你信得過的人懺悔,在他面前發露,請他為你作證,這個錯誤我一定不再犯。天大的罪過當不過一個「悔」字,罪惡如須彌山堆得很高,悔,一根火柴燒掉了。這個是慈悲法門,若沒有這個慈悲法門,我們都沒資格談修行,我們也沒有路走了,我們不就已經僵化了嗎?因為有了懺悔法門,我們才有新希望、新的生機,我們才能夠再創新的生命。


三、 修行的捷徑就是獲得安祥並離開執著

  問:從《禪學季刊》中,得知安祥即是佛的境界。要想達到安祥境界,在修持方法上,是否因人而異?對妄想心重,容易隨境而轉的凡夫,有沒有比較好的修行方法?

  答:我記得在台南禪學會成立(約在七八年前成立)的時候,太多的人對於佛法,帶著一種不可知、高深莫測乃至用神秘主義的眼光來看佛法,當時我就給佛法下了一個定義:「佛法者,成佛的方法也;方法者,方便也。」佛法除了方便,沒有什麼叫做究竟的,佛法只是一種方法;方法對了,那你就相應;方法不對,那你就不相應。

  安祥是什麼?這一句,我想浪費一點時間。

  第一個,「禪」是直下承當。古人說「語忌十成」,並不是說「他吝嗇,不能說完了,只能講一點點,若說完了,那就太便宜他了」,不是這個意思,不要誤會;因為你都說完了,他悟什麼,把別人的悟門給人家堵住了。我搞了幾年,糾纏不清,我沒有辦法,我說出一個「安祥」。安祥是什麼?就是沙嘛呀(三昧耶),沙嘛呀(三昧耶)是什麼?就是正受。正受是什麼東西呀?正受是一個真正的受用,修行幾十年、一輩子,尤其是歷劫辛勤修行,而沒有真正的受用,那不是落空嗎?修行人真正的受用是安祥。

  第二個,安祥是什麼?安祥是正受。正受是什麼?除了真正的受用,還有正確的感受。你生活的社會是五光十色,給你一切的感受都是歪的、邪的,不正的。所以連帶地糾纏得你沒有辦法活得很瀟灑、很自在。你若活在安祥裏,你的感受一定正確,而你的人生一定得到真實的受用。我們說一句畫蛇添足的話,假使說「禪」有兩個翅膀的話,那麼一個是正見,一個是正受。有正見無正受,叫乾慧;乾慧就是脫水的蔬菜、脫水的水果。不錯,是香蕉,是蘋果,但是沒有那個味道。有正受沒正見,是盲漢、擔板漢,他沒有方便,他不能妙用。所以你有了正見,而又有了正受,就具足了禪的修持。

  那你如何保持它?很簡單,我在上個月就寫了一首《杜漏歌》。「杜」就是杜絕,「漏」就是漏洞。你若有佛法、有禪,那你就有安祥;你沒有禪,就沒有安祥。你要有禪,你就必須要有能夠承受禪的心。

  我為什麼寫《杜漏歌》呢?有很多人保持安祥保持不住,追求正見也沒有正見,其實正見、正受說起來是兩個翅膀,合起來是一件事。你只要以正受作為正見,絕對沒錯。除了正受之外,還有正見,那都是錯的,但是這個關鍵在於你到不到家。你若到了山窮水盡處,正受就是正見;你沒有到山窮水盡處,正見就是邪見。

  我為什麼寫《杜漏歌》呢?因為好像一個人要去打水、去提水,拿什麼提呢?拿一個花籃去提水,拿個買菜的籃子去提水,那能提到水嗎?要想提水,就要把那些漏洞給堵上。禪不能執著,禪,一方面說不可以用菜籃子去提水,一方面又說桶底脫落是到家,它是因機、因人、因你的成熟度不同,所以選用的對治方法也不同。所以你要想保持安祥,你就要杜漏。佛經上講的「真無漏」,講得已經很透徹了。但是很多人去說法、去講解「無漏」,他們卻忽略了小的地方。什麼東西我們會漏呢?

  第一個,沒有人的時候我們會妄想,妄想的結果,就落入想陰。落入想陰,那就障礙了我們心本有的光明,所以邪思妄想就是修行的一大漏洞。妄想多的人沒有安祥,就是說他沒有正受。

  第二個,著相認同,認為外面的一切都是真實的,看到這個房子值多少錢,看到這個小姐打多少分,看到這個電視機是多少吋的,分別心不息。完全認為這是真實,這是永恆,這個地球也是天長地久。沒有這個事!各位知道,這個太陽系到那個太陽系,是用光年計算,而光速是一秒鐘三十萬公里。我們研究般若宗,就瞭解「一切都是條件的假合,沒有自我」,就是所謂的「因緣所生法,我說即是空」。什麼叫「因緣」?動機(因)——一個最初的力,加上許多的條件(緣),完成了一個新的組合,這個組合只是條件的彼此依存,所以沒有不變的自我。當你把電子、質子、中子拿開的時候,你會發現「什麼都沒有」。條件離開了,什麼都沒有,所以你們對外不要認同。

  佛法的基本精神,第一個是「真獨立」──不與萬法為侶。「不與萬法為侶」就是不跟任何人共存,不跟任何人同在,自我存在,這是「真獨立」。第二個是「真自由」,不受外在的一切干擾、牽扯,不要人家叫你哭你就哭,要你笑你就笑。第三個是「真平等」,一切色平等,一切聲平等──別人讚美你、諷刺你、譭謗你、歌頌你都一樣。你若能夠這樣的話,你就能夠保持安祥,鐵定可以保任安祥了。你若是時時隨它轉,處處做依存,那你本身沒有存在的價值,也沒有存在的特性,你也不能存在了。你只能隨波逐流、與世浮沉,最後了無痕跡,一輩子埋沒你自己。

  「安祥的現量,安祥的親證」是入禪的基礎,對於禪來說,它是必須的,又是足夠的。什麼叫做安祥?平常我們的念頭是不停息的,譬如我講一句,你在那邊分析一句,雖然你沒有給我打分數,但是你在心裡做無言的批判。如果說我現在講話,你在聽,你聽的時候左耳進、右耳出;我現在不講了,你心裏一片空明,這個就叫「安祥」,而這種心態就是禪講的「正受」。而一個禪者,他的表現有什麼特徵?第一個是親和力,你見了他,絕對沒有敵意,這個叫親和力。第二個是同化力,你若跟他在一起久了,你就被他同化了。這是用我們現在的語言表達,如果用過去的語言表達,叫「以心傳心」、「心心不異」。

  說來說去,還是我剛剛開頭講的,你不可以要求不耕耘就收穫,你不可以要求不努力也成功,你不可以冀望於不付出也獲得。那你是什麼人?(編者按:這是賊的行為)那警察要找你了,所以你必定要下一番功夫,所謂「不經一番寒徹骨,焉得梅花撲鼻香」。你要下一番功夫:你揚棄你的錯誤,你對外不認同,對內不妄想,對人不生氣,平常少說話。為了少說話,有的修行人掛個牌子──「不語」。話說多了,安祥就淡薄了,而你修行有什麼境界,你只要一說出去,下次它不來了,這個極為現實。所以上一次有個會友當場問我,說:「老師,我打坐……」,我叫他不要說,我不是叫他「保密」,或是說這個不可告人,不是;而是這個說了,會漏掉,這就是漏。

  最可怕的就是軀殼起念,你想什麼都離不開自己,有肉體就自我保存,有腸胃就找東西吃。如果把它演繹下去,那這個人就是為這部機器而活,做了這部機器的奴隸,被機器所驅策,而沒有能夠主宰、操縱這部機器,所以人白活了。

  我簡單地說,你若想保持安祥,你就親近有安祥心的人,這是第一;第二,你要揚棄你的錯誤,過著獨立自在的生活,儘量離開執著。因為修禪有三部曲(離執禪定、去執禪定及無執禪定):第一個,透過反省,可以獲得離執禪定,離開一切執著,走在西門町好像一個人散步。證道歌講的「常獨行,常獨步」,那不是叫你到曠野荒郊。你若真正領受到安祥,你走到西門町,還是跟一個人散步一樣,這是古人說的「萬法本閑,唯人自鬧」,沒有人干擾你,這樣就可以了。第二個是去執禪定,在離執禪定中進一步去做更細膩的反省,這是第二部曲。然後完全沒有執著了,就踏上了無執禪定,得到了生命的究竟解脫,這是第三部曲。


四、 如何對治妄念及取相認同

  問:我在打坐的時候,妄念很多,平時待人處事,榮辱得失處處掛懷,不知如何對治,才能使心安祥自在?

  答:像這樣有兩個方法:第一個,最究竟的,就是「你要認識你自己」,也就是說你要認識「那個是真正的自我?」你若找到真正的自我以後,你就得到金剛心了,榮辱、是非……一切對你不發生作用。第二個,最淺的方法,你打坐有妄念,你就追根究底──我這個妄念從那裡來?何以有妄念?你就抽絲、剝蕉,跟抽蠶繭的絲一樣,一根一根地抽,把它抽出來了;像香蕉樹一層一層地剝,剝到最後,答案就出來了。你用這個方法最好,就是用抽絲剝蕉的方法,說妄想從那裡來?你找到了以後,一勞永逸呀。也許這個要十天、八天的工夫,但是你只要找到了妄想的來源以後,妄想就聽你的了,你要妄想它就妄想,你要它不妄想,它不敢妄想了,就當家作主了。至於說一切得失、利害……,那都是一種自我執著。你若找到了妄想的根,連帶地得失、榮辱……也揚棄了。


五、 如何保持平常心及除障

  問:(一)如何在日常生活中保持平常心,並且不忘修持?(二)在學佛過程中,是否人人都會遭遇一些或多或少的阻礙?如何去通過,去適應,然後做到隨遇而安?

  答:能保持平常心,那已經到家了。平者,平等;常者,不變,那就是「隨緣不變,不變隨緣」,那已經到家了。如何能做到這一點呢?這一點雖然是不容易,但並非做不到,就是「不著相」,生活在不二法門。什麼叫不二?自他不二,得失不二,生死不二,定慧不二,一切都不二,他絕對是能夠得到平常心了,那沒有什麼問題。

  至於說修行當中有些障礙,如果你修行之前先去除障,就比較順利,比較事半功倍。如果遇到障礙,應該坦然處之,不要害怕,要面對它。一般人最大的缺點就是不敢面對問題,知難而退。你要知道,那些業障是誰造成的,是你造成的。你用一種懺悔心、用一種補償心來面對它,它就由重變輕,由濃變淡。如果你想逃避,那不是男子漢。男子漢殺人償命,欠債還錢,造業受罪,那是理所當然,沒有人能夠破壞因果律。因果律在形式邏輯來講,是自然齊一律──大自然界統一的法則,沒有人能夠破壞。我們把它強調一下,它就是天律,它就是天條。所以修行當中遇到障礙,就是前世你欠的債,今世就要還,不可以想躲債,不可以去耍賴。

  至於你說修行當中想要減少障礙,你就懺悔,這個懺悔的好處很多。我很避免說這些超出常識的話,但是如果你能真正地反省,而且很由衷,保證你媽媽生你的時候,「你是誰」你都能反省得出來。如果你媽媽生你的時候,「你是誰」你都能反省得出來,那你宿命就通了嘛。假如說,我這麼講是假的,那是大妄語,罪惡滔天。如果你肯下這個功夫,都是很由衷地做,你就知道「你不但可以反省你從現在到出生,大的錯誤找得到」,而且你也知道「你媽媽生你是多麼痛苦」。那麼你過去讀小學時偷人家兩塊錢,那個人還在,你寄給他二十塊,你去跟人家道歉說:「我過去偷你的錢,我現在心不安。」又比如說,過去我誣賴了別人,這個壞事是我做的,我說是他做的,那我可以當面向他磕頭,求他原諒。這些東西看起來是不必要、無聊,但這是求心安。你若不透過這個至誠的作為,那個障不會消。這個問題就這麼答覆。


六、 開悟與打坐

  問:首先我作一個簡單的自我介紹,我接觸佛法兩年一個多月,自覺不是放逸,此生最大的願望是開悟,曾經看了一些經書,上了一年多的佛學課程,基本的佛理大概懂了,「言語道斷」知道了,但是沒有證道。目前的狀況:第一,空閒的時候,沒事的時候數息。第二,念頭出來時,我會注意它,但是一下子它又跑了。第三,日前曾閱讀了一些禪宗的書籍。第四,不曾打坐,但是從下個月起,我想我該開始打坐了。我的問題:第一,我要開悟,前面說的四個步驟,是我覺得應該這樣做,不知對不對,有沒有錯誤?第二,在日常生活中,如何與禪打成一片?比如我現在是在建設公司上班,公司裏充滿了貪、瞋、癡,找不到禪,當然不理它,不執著它就好了,我也知道,不該想的不要去想,偏偏它又不請自來,我發現我是個念頭的傀儡,而且我沒有定力去對付它,懇請 耕雲老師給我開導,萬分感激。

  答:求開悟的這個動機,雖然是很好,因為斷惑了,就一了百了。但是這個態度對修行來講,不是一個很好的開頭。這個話怎麼講呢?耕耘才有收穫,不要離開耕耘去求收穫。

  說到「開悟」,這個悟字,有很多人給我寫信,其中有一個在台灣中部的朋友給我寫了一封信,他很年輕,寫了洋洋萬言,說:「我大徹大悟,我看到宇宙是怎麼回事,人生怎麼回事。」我看了以後很害怕,因為真正的開悟,絕不是悟出了什麼真理;他若悟了真理的話,那表示他沒悟,那是著魔。認為悟出什麼道理,而非常驕傲、非常自信,認為「放之四海而皆準,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」,這樣是要入魔的。

  魔,並不是魔鬼,魔就是一種折磨,六道都有魔,就是「阿思拉」(阿修羅的梵音)。魔,就是拿自己的錯誤折磨自己。你不能把它當作三頭六臂、青面獠牙,那個是想像,真正的魔就是拿自己的錯誤折磨自己。我一開始就講「煩惱與錯誤同在」,活在錯誤當中的人,他必定是要活在煩惱裏。有很多人給我寫了一大篇的信,我很害怕,因為我有一個定義,請你們各位去看,那是不會改變的──「什麼是魔?魔是什麼?魔是有商標的,傲慢就是魔的標誌。」不管是修行人也好,乃至任何一個階層的人,傲慢的人就是魔。也就是說,傲慢是一種最頭痛的錯誤,最容易折磨自己。修道學法的人,若是一傲慢,若是自己認為「有所得」、「這個不得了」,那就是入魔的徵兆。你若跟他交情好,應該毫不客氣地打他兩個耳光,打得越重越好,然後潑他一頭冷水,叫他清醒一下,讓他光天化日。

  說到「悟」,「悟」是怎麼回事呢?「悟」是到了山窮水盡處,到了一切事、一切理、一切眾生還沒有發源以前的那種境界。而這種境界是理事一如的,你見到這個理,就會產生這個事。佛陀說法時,大地六種震動(動、湧、震、擊、吼、爆),當你看到一切理未萌、事未生、眾生沒有萌芽以前,那是個大圓覺海;你到了那個時候,你身心都會起變化。那是一件好事,那是一勞永逸,以後的日子就是過著「本地風光」──雖然人活在地球上,但是心卻是活在常寂光的世界(寂光土)。以「寂光土」的心活在這個五濁世界裏,那是瀟灑自在,雖然你沒有這個我執的感受,但是那確實是鶴立雞群的。

  至於說「如何開悟呢?」一切法(一切萬法)都不離這個心,心就是法。你若認識了你自己真正的本心,你就認識了本有的法。

  至於說「念頭來了就知道」,那是一大進步。很多人念頭來了也不知道,我有一個朋友每天在公園裏散兩個小時的步,慢走兩個小時,我問他說:「你在這兩個小時當中都在考慮些什麼問題呀?」他說:「我完全什麼都沒有想,沒有念頭。」這個人不可救,為什麼?無明厚重;自己想什麼自己都不知道,生命力很衰竭,那這個人可救嗎?所以我就勸他:「你打打坐吧,練練道家的大小周天,對你的健康有幫助喔!」我為什麼不叫他練金剛禪定呢?因為他不夠那個水準,他不是那個根器。所以你能想什麼自己都知道,這是一大進步,已經跨進了一大步了,最害怕的是自己想什麼自己都不知道。自己今天很煩惱,為什麼?不知道,說不出什麼道理,好像人人都跟他有仇,看誰都不順眼。找道理找不到,問心理醫生,心理醫生說「這是情緒週期性」。其實這是亂講,你若是擁有了正受,永遠沒有這個事,永遠不會有這個事。

  你說要打坐,打坐是件好事。但是打坐要得到要領,不得要領你會出毛病。因為你守竅守得不好,還會走火入魔。所以我勸你不要打坐,不必打坐。佛法是「歸元無二路,方便有多門」,打坐是要追求一個獨立自主的境界,而你若能夠行住坐臥保持現在的這種心態,那跟打坐一樣。你現在坐在這個地方的功德,超過你一個人去打坐。

  至於說環境的因素,眾生勾心鬥角,充滿了罪惡、充滿了功利,那個與你無關。你只能產生兩種感受,第一種,你對外面不認同、不著相,他好他壞你根本不知道。當初有個人,我告訴他這樣做,他說做不到,他說:「我的同事,這個人壞得很,心態壞,人格也壞,非常討厭,我又躲不開他,我調到一個單位,不久他也調到這個單位,又跟我坐對面。」我說:「這個你不用擔心嘛!他好他壞與你無關,他又不跟你過一輩子,又不是你太太,用不著辦離婚手續,你管他幹什麼?他錯誤他煩惱,他有功德他得福報,你不用去管他就對了,你也不用去看他呀。」他說:「他經常否定我,批判我一文不值。」我說:「難道你的生命意義跟價值,是建立在少數淺見、主觀、偏見者的批評之上嗎?那你這樣活得沒意思呀!」他說:「對!」以後他就不在乎了。你要有「兵來將擋」的心理,你要有一種心理防禦。而你最高的防禦就是憐憫,你說:「錯誤恆等於煩惱,這個人是走向黑暗,這個人是走向毀滅,這個人是走向無奈,這個人是破壞自己的幸福」,你會憐憫他。第二種,你根本不理他——絕緣,眼見如盲──眼睛看到好像瞎子一樣沒看到,不著相;耳聽如聾──他講什麼,你左耳進、右耳出,不是錄音機,用不著 record(錄音),不要錄它就可以了。這個很簡單。

  至於打坐,我勸你不要打坐。因為打坐禪定不能夠離開師父,你走到那個地方,那個地方是對或錯?師父隨時提醒你。你一個人打坐的話,這個有很多的麻煩。而且你要抱著一個「求健康」的心態去打坐,可是你不必,你已經很健康了嘛,你又不參加奧林匹克運動會,不需要再提升體力了。想要提升心力的話,那不用打坐,隨時隨地都可以提升。你自己有念頭起來知道,自己馬上錯馬上改,這已經上路了。我看你的境界不錯,再下去,一定是越來越好。


七、 結語:鄭重的咐囑──珍惜此刻的心態

  各位如果沒有問題的話,我照例要提醒各位:「珍惜此刻的心態!珍惜你現在的心態!」你不用求成佛,不用求悟,你若保住你坐在這個地方現在的心態,從生到死不要讓它丟掉,你已經成佛了,你已經從現在開始每一步都在走向生命的圓滿。

  如果你離開這種心態去求知,你知道得太多,對你只有障礙,那叫廢知識。什麼叫廢知識?跟酒精一樣,廢熱量,沒有營養。廢知識累積多了,沒有用,反而蒙蔽了你心的靈明。廢知識既不能抵抗煩惱,又不能幫助你就業,就業考試又不考這些東西,丟得越乾淨越好。所以一部《法華經》的要旨,就在於「運糞出」——把多餘的東西(髒東西)運出去,而不需要你充實什麼,一切具足,一樣不少。如果再增加一樣,那就是「金沙雖貴,在眼亦病」──那金粉很貴,高溫消毒了,撒在眼睛裏,比灰塵的效果更壞,所以學佛要保持心的靈明。

  各位如果是老修行的話,你就會珍惜你現在的心態。現在的心態,就是「如如不動、了了常知」,你還要什麼?你去找妄想,你找得出來嗎?你去找煩惱,你找得到嗎?